17
天牢外,风雪已停。
一辆玄色鎏金马车静静停在那里。
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掀开一角,露出一张俊美无俦却冷冽逼人的侧脸。
眉峰如刀,眼眸深邃似寒潭,正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裴珩。
他看着一步步从阴森天牢中走出的沈清,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。
他的目光深沉难辨,有关切,有审视,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占有。
沈清走到车前,微微仰头,对上他的视线。
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平静,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“都了结了?”
裴珩开口,声音低沉,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沈清微微颔首,长长的睫毛垂下,投下一小片阴影:“多谢王爷成全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。
裴珩伸出手,手掌宽厚,指节分明,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,却并不粗糙,反而有一种沉稳的力量感。
沈清看着那只手,犹豫了一瞬。
这只手,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,给了她复仇的利剑和铠甲,也掌控着她如今的一切。
最终,她还是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。
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,稳稳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,稍稍用力,便扶着她踏着脚凳,上了马车。
车内温暖如春,角落的紫金小兽香炉吐着淡淡的松木冷香,与她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。
小几上温着一壶茶,碧玉茶盏中茶汤清亮。
“后续之事,本王会处理。”裴珩淡淡道,“萧绝此生,永不得出天牢。他会在他最恐惧的黑暗里,慢慢腐烂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”
沈清沉默片刻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。
大仇得报,预期的快意并未持续多久,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和疲惫席卷而来。
被仇恨裹挟着前进的人,在大仇得报后似乎再也没了撑下去的意义。
她轻声道:“值得吗?为了我,动用这么多资源,布这么大一个局。”
裴珩端起另一杯茶,瞥了她一眼,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:“本王从不做亏本买卖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笃定而不容置疑,“你值得。”
这三个字,重逾千斤。
不是出于男女之情,而是对她价值的高度认可。
他顿了顿,放下茶杯,看向她:“江南盐漕两道已基本在你掌控之中,做得比本王预期的更好。接下来,有兴趣替本王执掌户部吗?以凤栖商号东家,‘苏瑾’的身份。”
沈清猛地抬头看向他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执掌户部?
那可是掌管国家钱粮赋税的核心衙门.
自古以来,从未有女子为官,更遑论是以商贾之身,入主如此机要之地.
这简直是逆天而行!
但看着裴珩那双深邃而笃定的眼睛,那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,只有绝对的掌控力和打破一切陈规旧习的魄力,她知道,他是认真的。
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,将她推上那个位置。
复仇的火焰渐渐熄灭,但另一股火焰,却在她的眼中缓缓点燃。
那是一种对权力、对掌控自己命运、乃至掌控更多人命运的渴望。
她不再是那个后宅里仰望夫君、祈求怜爱的沈清。
她是苏瑾,是掌控江南经济命脉的凤栖商号东家,是摄政王手中最锋利隐秘的刀。
或许,还可以是更多。
站在更高的地方,拥有更强大的力量,才能真正地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,才能真正......配得上身边这个男人。
尽管她深知,他对她,或许欣赏多于情爱,利用多于真心。
但那又如何?
她早已不再奢求纯粹的情爱。
这种并肩而立、彼此需要的羁绊,或许更为牢固。
“好。”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清晰而坚定,在这温暖的马车内响起,敲定了她未来截然不同的道路。
马车缓缓驶离阴森的天牢,驶向暗流汹涌的京城街道。
车窗外的光线明明灭灭,映照在沈清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。
她的过去,充满了痛苦、背叛和死亡,已被彻底埋葬在那个寒冷的雪夜。
她的未来,掌握在自己手中,也与身边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紧密相连。
前程似锦,亦或是步步惊心。
她微微侧过头,看向身边的男人。
恰好,裴珩也正看着她,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晃动的烛光,也倒映着她的身影。
四目相对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默契、野心、利用、欣赏,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吸引,交织成一张无形而牢固的网,将两人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。